105，奎章道士

(资料图)

乡下人刚刚去世，其家人必召道士竖符念咒。有位奎章道士因符术高明在乡里很出名，乡民凡是设坛做法，总会请奎章道士。

有一天，道士在人家做完道场回家，夜已初更，星光昏暗。他行走在曲折连绵的田间小路上，寒冷的西风嗖嗖扑面。忽然有一物迎面而至，那东西脸宽一尺，长仅数寸，颜色黝黑，似笑似哭，两耳大如蒲扇。与道士交臂而过时，肩膀相碰，冷气射人，深入肌骨。道士站住细看，那物也相向站立。因天黑道士开始还看不大清楚，等看清其形貌后，才知道不是人。惊惶失措，紧忙将扛着的米袋扔了过去，那东西也迅速消失了。

106，李氏妇

我客居郡城时，闲谈之间听客人讲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：

有一姓张的娶了李家姑娘，两家相距有点远，迎亲之日，新娘在中途突然消失了。而香轿上女家上锁的样子丝毫没动。于是张家怀疑李家不曾将女儿嫁过来，而媒人及轿夫明明看见女方送女儿上了轿。李家得到消息后，怀疑是张家杀了其女儿，故意诡称李家没送姑娘来，而媒人和轿夫真的没看见新娘到达张家。两方都无法解释，将此事诉到郡里。郡宰也无法决断，于是就怀疑媒人和轿夫或因贪图女方的嫁妆，或因贪恋新娘的美色，半路上共同作案。而媒人是两家的亲旧，又是名誉乡里的正直人。而轿夫则未曾有一人逃跑，嫁妆未曾缺少一件。郡宰将此事报告郡守，郡守也无法定案。又上报给各主管部司及承宣布政使和提刑按察使，他们都不能决断。

此案延滞了三年，成了悬案。张李两族之人已筋疲力尽，都不愿意将官司持续下去。这时却突然从空中掉下一个人，正是那位新娘，早已成了干尸。这事才终于大白。

这到底是什么怪物所为呢？

107，胡夫人墓

分宜县有一位教私塾的老师，在山里教书。学生某生聪明过人而又好学，老师特别喜欢他。但看到他的身体日渐消瘦，背曲腰弯，脸上气色也很不好，还以为是刻苦读书造成的，就告诫他暂时先不要读书，休息一段时间。然而却从来听不到他读书的声音。这引起了老师的怀疑，夜里就到他的窗外察看。听见屋里有人窃窃私语，听声音好象是女人，又听不清楚，私自猜想有可能是学生和别人家的女人私通，非常生气。

第二天，派了另一个学生去盘问他。某生实在瞒不住，便和他的同学说：“我有一天傍晚走到山下，碰上一个女子，含笑而来，容貌绝世，柔声细语的表示对我有情有意，于是商量好偷偷相会。每到半夜就来，从侧门进来，相会于灯下。等她躺在我身边，她那温柔的象玉一样细腻洁白的身体上，就会传来一阵阵淡淡的香气。欢好之时，能顺随我的意愿婉转相依。她还把一寸大的明珠放在我的口中，叫我千万别咽下去，天快亮的时候再取出来。就这样已经有两个月了。问她的住址，就是山下前村里的。如此佳人，如此密约，我又不是铁石心肠，实在不愿叫她离开我，我甘愿为她而死。”学生把这些情况告诉了老师，老师更加怀疑，暗自猜想：好人家的闺女，怎么会早晨、晚上独自来往，干这种事却能不露马脚？果然如学生所讲的那样，这一定是狐妖鬼怪。那颗明珠必然是吸人精气的东西，如果她再来，应当将其吞下去，看看会有什么变化。于是，把某生叫来，并把自己的想法教给他。

当天夜里，女子又来，象以前一样把明珠放在某生的口里，等她想取回明珠的时候，早就被某生咽下去了。女子顿足而哭，说：“即将完成之功，毁于一旦。”生惭愧不安，问这是什么缘故，女子说：“这颗明珠已经五百年了，死于这颗明珠的已有九十九人，全都是聪明富贵，寿数很高的人，他们的精气全在珠子上。若能达到一百人，我就能完成正果，想不到败在你的手里。果然不从正道求仙，终究会失败，我又怎敢埋怨你呢。你从此之后福寿富贵不可限量。恳求你念在我俩同眠共枕的情分上，明天到东山之下寻找我的尸体，用棺椁把我埋葬了，如能将我比作你的姬妾，年年按时以一杯水酒到我坟上祭奠，不使我这游魂弱魄在地下感到寂寞孤单，就是你对我的恩德了，我就是死了也没什么遗憾的。”说罢，二人搂抱在一起失声痛哭。之后，女子一个人走了。同室之人全听见了，只是看不见她的身影罢了。

第二天，某生来到东山下，找到一只大狐的尸体。先扑倒在狐尸上，哭得非常伤心。随后按照世间礼仪埋葬了她，还特意为她撰写了祭文纪念她。当天夜里就梦见女子前来拜谢。某生自从咽了明珠，精神、智慧都加倍地胜过从前。后来做了高官，获得高寿，据说全是明珠带给他的好处。于是重新题写墓碑，题上：“胡夫人之墓”。

108，古瓶

江西金溪县邮路亭胡姓家族中有甲、乙二人进山打猎，见一只白兔从草丛中蹿出，急忙开弓追射。兔子忽然不见，二人面面相觑，感到疑惑。甲对乙说：“兔子是白色的，代表有‘义’。”原来乡邻之间以得到地下埋藏的财物为“义”，意思是这些“利”是用“义”取得的，因而称之为“义”。也曾有传闻说见到白色的东西而得到白金的，因其色同而幻化，故而甲的意思是这里可能埋藏有银子。乙也认为很有道理，便慎重地在此处留下记号。

等到夜深人静，二人前往发掘，则是一座古墓。墓里的棺木腐烂无存，只剩些断砖残碣可作验证。墓室一旁有一个大缸，缸中放着二只古瓶、一只古砚。二人本希望有大收获，见此大失所望。甲非常气愤，举起木锨砸碎了其中一只古瓶，乙说：“住手！用它权当花瓶使用，也比空手而返强吧？”于是拿起剩下的一只古瓶和古砚回去。

砚是一只澄泥砚，品相很一般。古瓶放在几案上几天，发觉有气从瓶内浮出，氤氲如云气蒸腾，不知是什么缘故。试着折些花枝插在其中，没有注水而花枝也不枯萎，并且还抽芽结果，像是在土中生根的一样。惊讶之中才意识到古瓶原来是件宝物。

有一天，风雨大作，雷轰电闪，忽然电光在室内闪耀，一声霹雳从屋柱一侧响起，穿破屋顶而去。满屋人都受到惊吓，等惊魂稍定一看，古瓶已被雷震碎了。

非非子说：瓶出自坟中，随葬品而已，哪来宝之一说？然而云气从中生发，插上枝条能在其中开花结果，又不能说不是宝物。既然是宝物的话，而雷又击毁它是什么道理？难道是因为它光彩炫耀，犯了造物主的忌讳吗？或者是有妖物附在上面，因雷击妖物而受到池鱼之殃吗？大概都不是。古瓶既然是宝物，它自己就应处在能隐能现之间，加倍自我珍重。当世并没有博学多识的人，安心待在古墓中以保全自身就行了。借兔子来做媒介，招引猎徒当作知己，宝物这样的做法不是自己亵渎自己吗？

打猎的人不知它是宝物而打碎其一，也说得过去，打猎人并无过失。即便打猎人不知它是宝物而收藏其一，属于万幸，打猎人并无可赞扬之处。况且一瓶已碎，则另一瓶岂忍心保持完好？兔死狐悲，芝焚蕙叹，普通事物尚且这样，而何况宝物呢？雷击它，大概是古瓶的自悔其误、自伤其孤，而假手于雷神以作为自己的超脱者。如此则古瓶虽然没做到“慎始”，总还算能“善终”了。张雷识剑逝而剑化，隋和得珠死而珠沉。古瓶理应邀约才高德厚之人鉴赏，置身于博古殿堂，而让后人无从诋毁识宝藏宝人的行为，最终可人琴俱亡，去地下为知己殉葬。怎能转到市侩之人手上，徒然蒙尘受垢呢！

有人还为打猎人感到可惜，认为这样的宝物既已得到又轻易失去了。那些靠用阿谀之辞为死人歌功颂德赚钱的人，古人尚且瞧不起，更何况挖人坟墓而谋取钱财的呢？呀！掘地得金，凭什么能称为“义”？若是无心掘得的，还说的过去。如今则为了“义”而到处掘地找窖藏，由掘地窖进而掘人坟墓，有什么比这更不义的？利由义生，就已经谈不上义了，又哪来的利呢？所以雷击瓶这件事，其实不仅仅是为了瓶本身而已。

耳食录·卷十一　完